第6次從上海做過面部脖頸燒傷激光治療后，張劼在7月19日返回蚌埠市父母家中，堅持著三年來的康復習慣——無枕睡眠。平躺的睡姿，會對受損皮膚形成牽拉力。這對恢復傷勢有益，雖然疼痛。
比這再多的疼痛，張劼都挺了過來。7月20日上午，陽光灑進張劼家中的窗臺，也灑落在他談笑自如的臉龐。如今，張劼的傷疤逐步修復，身份悄然轉變，也早已走出三年前浴火重傷后的焦躁與無望。他向記者更多談及的，是一幫“過命的兄弟”、一封父親的信件和母親的雙手。
這些攝人心魄的感動與支撐，值得他心之所向，素履以往。
一幫“過命”的兄弟
在父母家中，39歲的張劼摘下了彈力面罩，穿上了人字拖。但腰間勒緊的腰帶，和習慣性的挺拔站姿，讓他看起來依然颯爽。這樣的特警“版型”，在重大場合常能見到。
從警18年的張劼，曾迎著亂舞的匕首制服過嫌疑人，成功解救蚌埠市足浴店的女員工，生擒蚌埠市八一化工廠對面住宅樓內手持兇器的歹徒……一次次成功處置急難險重警情，讓他在特警戰線上結下一幫“過命”的兄弟。
然而，讓兄弟們最為心痛的，是2016年1月5日的集結。當天，下班后的張劼準備和朋友們聚餐，剛端上碗筷，就接到特警支隊副支隊長石鑫的電話——光彩小區有人揚言炸樓。張劼當天并不值班，還是立馬趕到現場。
陷入瘋狂的犯罪嫌疑人呂某用鋼板將門窗封死，在家中擺放了十瓶液化氣罐，兩桶汽油，數量驚人。經測算，這些液化氣罐和汽油如果爆炸，相當于40公斤TNT、800顆軍用手雷的威力。更讓人揪心的是，小區旁邊就是蚌埠液化氣中轉樞紐。
在現場，張劼見到了周小康、李龍和石磊等三名“過命”的兄弟已組成突擊隊，準備在最危險的時刻強攻。在確定主攻隊員時，石磊要第一個上。張劼堅決不同意，“還是我來，你下個月就要結婚了。”
現場的呂某不聽任何人的勸解，打開煤氣罐后，屋內的煤氣味越來越濃。突擊隊將陽臺鋼板砸出洞口，張劼飛身進入。不料，在把呂某撲倒的瞬間，對方燒著了一個布捻，一個煤氣罐被引爆。強烈的氣浪把緊隨其后進入的周小康、李龍、石磊掀翻在地。隨著火勢被壓住，他們驚恐地發現，火場中少了兄弟張劼。
盡管屋里隨時有爆炸的危險，周小康、李龍、石磊毅然返身進入屋內，“我們是兄弟，死也要死在一起。”最終，石磊發現了躺在地上的張劼。
“我是后來有了意識時，才知道命是被這幫兄弟撿回來的。”張劼說，“105”事件已經過去三年多，一些特警兄弟們的身份也悄然發生了變化，“石磊去了蚌埠市拘留所任職，周小康去了刑警支隊專案組，李龍還堅守在特警支隊一大隊。雖然工作上兄弟們不常見面了，但那種過命的情誼，值得這一輩子好好珍藏。”
一封父親的執筆信
蚌埠市“105”事件當晚，張劼被送到醫院后，經醫生初步診斷，他的燒傷面積達30%，深二度燒傷，病情危重。
1月12日，幾番游走生死邊緣的張劼被轉到上海最好的燒傷醫院。臨行前，聞訊趕來的群眾在醫院門口，喊著“張劼，加油！”，躺在擔架上的張劼全身不能動，但他顫抖著豎起了大拇指。整個特警支隊的戰友都來送他，在他被擔架抬出時，列隊向他敬禮。
敬禮的隊伍中，有位叫司澤一的女特警為張劼寫下了《既然選擇了警察，你就選擇了勇敢》的文章，感動眾人。司澤一說，她看到劼哥時，他全身腫得已經看不出人形。“我不敢在劼哥面前哭，只能在走廊哭，那段時間醫院走廊里總是一片哭聲。”
張留成同樣淚流不止。這位兩鬢斑白的老人是張劼的父親，還是一位堅毅的老警。快退休時，他曾徒手與兩名歹徒搏斗，救下三名少女，他自己卻身中七刀，一只耳朵和下頜肉被割下。
在醫院走廊的一角，張留成強忍悲痛，握住筆頭，給昏迷的兒子下了一封信。“記得在你7、8歲的時候，我看到你的一篇作文，名字叫《我的爸爸》，你說我的爸爸是警察，我以后也要當警察，像爸爸一樣勇敢。我很意外，你那么小，怎么就知道勇敢意味著什么呢？”
“當你真的躺在病床上時，我的從來沒有這么復雜，我什么都做不了，只能眼睜睜看你躺著，求老天爺讓我兒子活下來……”
“張劼，我要對說的是，過去你以我為榮，今后，我永遠為你驕傲。”三年后的7月20日，張劼在家中重溫父親寫的信，同樣眼中含淚，他從信中讀懂了父愛，更加懂得，“長大后，我成為了你，我心中有警徽，我會自覺用行動將警徽擦亮。”
一雙“撐”過21次手術的手
對于嚴重燒傷的人來說，每一次手術都是一場戰斗。受傷至今，張劼已經經歷了21次手術、近百次植皮。像面部脖頸這樣的燒傷激光治療術，在他7月19日治療返家后，此后每隔2個月還要去一趟上海續診。
張劼三年來的診治康復，飽含著母親張萍長情的陪伴。69歲的張萍清楚記得第一次見到傷后的兒子，“他的肉都燒熟了，全身像爛桃子一樣，我摸了一下他的胳膊，一層皮就粘到我手上。”張萍說，“入院第二天，醫院下了病危通知書，我的心都要碎了。”
轉到上海的醫院后，張劼開始了最煎熬的治療過程。“醫生要把爛肉割掉，敷上藥，然后揭掉，再敷，藥上沾著血和肉。”張萍說，由于燒傷，兒子的眼皮粘連，他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只能睜著眼睡覺，一天最多睡一兩個小時。“長傷疤的過程非常癢，為了防止張劼受不了會撓，醫院把他捆在病床上。”
“醫生用刀刮兒子頭皮上的爛肉做清創時，他只是哼唧了幾下，我的兒子實在太堅強，太勇敢了。”張萍說，她心痛著，也被感動著，決心要用雙手為兒子每一處傷口撫平創傷。
有幾次，兒子的嘴張不開，她用手把食物往里塞，費了半天勁，孩子嘴里的血水先淌了下來，她的眼淚緊接著就流了下來。”張留成說，妻子用雙手給兒子做飯、喂食、換藥、包扎，“醫生叮囑孩子可以適當活動時，她不忍看到孩子做俯臥撐帶來的肌肉撕裂感，就用雙手給兒子做長時間的按摩預熱。”張留成告訴記者，進入康復期，妻子幾乎每天都要給兒子的傷口處進行翻身按摩。
“3年21次手術，我能挺過來，離不開母親這雙手。”7月20日上午，張劼再次享受了母親的翻身按摩。老人的雙手溝槽縱橫，蒼老盡顯，但溫暖厚實，遒勁有力。觸碰到身體的能量，流淌著母親灼熱的愛。
張劼想翻身對母親相視一笑，被張萍一手摁了下去，笑著說，“臭小子，先給我躺好嘍！”
記者手記：
傷疤是他最美的勛章
張劼用難以想象的毅力，度過了休克期和感染期。他的堅韌，讓上海的主治醫生動容，“從沒有見過這么堅強的病人，特警就是特警。”
如今，陽光灑進張劼家中的窗臺，灑在他談笑自如的臉龐上。
“最難的階段已經過去，如果說以前我的愿望是活下來，那么我現在希望身體恢復得更好，有更好的心態。”張劼平和地告訴我，走在街巷，他習慣了行人投來的異樣目光；陪伴女兒，他會深情說出“爸爸換個模樣，陪你一起成長”；回應網友，他笑著許諾，“一定會練回八塊腹肌”……
這些年，與樂觀的心態、康復的體況一同而來的，是不勝枚舉的各項榮譽：蚌埠市優秀青年衛士、全省禁毒先進個人、“4+1”全省公安機關優秀人民警察……2017年，他還被中宣部授予“時代楷模”榮譽稱號。
面對榮譽與嘉獎，張劼心存感激。未來，他仍會不忘初心，篤定前行。
英雄有很多形象，但絕對有一種就是張劼的模樣。
傷疤，是這位浴火英雄最美的勛章。(記者 吳洋)
責任編輯：王振華 李媛媛（實習）
